液压钳撕开铁门的瞬间,酸腐气息扑面而来,废弃工业园像个被强行剖开的脓疮。地上散落的手机零件反着幽光,踩碎的键盘按键硌着鞋底。警察踢开那堆小山似的SIM卡,眼神扫过印着七个国家标识的塑料壳——缅甸的、老挝的、泰国的,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每天能吐出一万多通诈骗电话。菩萨省的闷热空气里,警察抹了把汗,吐出一句:“这鬼地方,算是彻底掏干净了。”
柬埔寨国家打击人口贩运委员会的发布会现场,屏幕光映着周文英冷峻的脸。那几张国籍分布图表像巨大的鱼钩,中国、越南、印尼这三个名称硬生生扎在最顶端。她指着一组被标红的数据,那些数字背后是山一样高的报案卷宗。她说有人揣着发财梦偷渡过来,有人手脚捆着拖进园区,可当他们坐在电脑前敲出“账户异常”或“亲人出事”的谎言时,心肠比钢筋还硬。有人卖掉老家的最后一块田,有人攥着确诊通知书却发现救命钱被卷走,这些哭喊声穿透不了诈骗园区的高墙。
西哈努克港那头的“工作间”活像豪华写字楼切片。真皮沙发贴着花里胡哨的业绩榜,照片里年轻人咧着嘴笑,像个正经创业公司。搜查员掂量着那本鎏金封面的《客服话术精编》,比砖头还沉,“这写的不是话术,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剧本。”墙上那些“月入十万”的横幅标语还没撕干净,它们亮晃晃地嘲笑着所有踏入陷阱的人。那些被骗子们叫做“业绩”的数字,撕开看就是张张病危通知书,就是被学校催缴学费的孩子。
他们管这次叫“紧急统一行动”,确实下了血本。海军巡逻艇在近海拉出封锁线,漂着的泡沫像给诈骗船画了条死路。国家信息技术中心大楼灯火通明,技术员顶着黑眼圈破解第五层服务器加密。凌晨四点,金边郊外园区警笛炸响的刹那,几个拎枪的“保安”蹭地窜进甘蔗地。有急着翻墙的直接挂上电网,皮肉焦糊味混着哀嚎飘了一路;还有个钻进半腰深污水的,三只警犬就堵在出口边呲牙。那些高价买来的安防设备,转脸成了催命符。
说是“雷霆扫穴”一点不过分。以前总有脏水往柬埔寨泼,什么跨国犯罪的天堂,吴哥窟的石头脸都要被气活了。手铐“咔嗒”锁住嫌疑人手腕时,路边老太太拍手拍得通红——她攒了半辈子的棺材本,就是被电话里自称中国公安的小年轻骗走的;还有人死死盯着嫌犯的脸,生怕是自己半年前失踪的儿子。“柬埔寨的污名,得自己亲手洗干净。”有记者在快报标题里这么写。警察局门口挤满了不同肤色的家属,有个越南妈妈攥着照片,她女儿被骗进园区时刚满十九岁,照片里还穿着高中校服。
行动指挥部那张作战地图,红色标记正被一个一个叉掉。周文英的指甲划过密密麻麻的坐标点,“今天起,诈骗产业在柬埔寨断根。”窗外云缝里漏出的阳光正打在吴哥窟石像上,那千年不变的笑容好像亮了几分。旁边屋子堆满二十国的案卷材料,国际刑警的联络官穿梭其间,蓝牙耳机快被各国警方的通话挤爆。这次跨国反诈围剿不光是拔钉子,更像插了面旗子——往后各国联合动手有了现成的铺路石。引渡专机在金边机场跑道上待命的轰鸣声,压住了蝉鸣。有懂行的专家在分析国际案件数据时发现,类似柬埔寨这种集中性跨国反诈扫荡,确实需要当地警方的全力配合。
金边夜市的热气裹着炸香蕉的甜腻味,油锅滋啦啦闹腾。摊主阿桑拿沾满油星的围裙擦擦手,盯着电视里各国警察合影的画面嘿嘿一乐。油锅里金黄的香蕉块上下翻滚,炸得透亮,“赶明儿外国人来了,闻见我家这香蕉味儿就跑不动道,谁还惦着电话里那些骗人的鬼话。”空气里的油香混着胡椒味,这热气腾腾的市井烟火下头,藏着个刚刮骨疗过毒的国家。炸香蕉的阿桑不知道,他油锅里翻腾的热闹劲儿,正对着警察局里那些通宵归档的警官。
吴哥窟石头看了一千年人间把戏,总该瞧够骗子的下场了吧?下次再听人吹嘘东南亚有金矿挖,是不是该先问清楚——那矿场门口站着警察叔叔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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